2007年12月7日 星期五

親愛的。

親愛的L,



我從來沒有告訴你,每次跟你會面,事前我都緊張得想吐。每一次,我都想找藉口失約,但每次聽到你的聲音,我就不得不應約。



等待是漫長的,昨天你三番四次聽到我猶豫的語氣,你都問:「是不是今天沒有空?」「今日來不到嗎?」「病了要不要休息我們改期?」



我內心掙扎著,其實我好想退縮,但說話卡有喉間最後都變成:「不,沒問題。」。



L,或者是自從我說好久不見,你毫無預警的告訴我,不是很久,上回見的是x月x日,那是我們相識以來第x次見面時,我就變得從此沒法不應你的約了。你心算著我們第幾次見面,這已經夠我記住一輩子了,我以為你從不上心。



我無法形容那天晚上是怎樣的光景。我們走在街上,一直走了好久好久。你說了多次抱歉要你走這麼久,我揚一揚手,真的沒關係,這等小事算是甚麼,甚至不需要言語。你說要不要我為你提外套。你說你冷不冷風好大。你說要你受累了。你說你餓不餓。你說只喝酒不吃飯真的不要緊嗎。你提了好多好多好遍問我好多好多無關痛癢的問題。我說都不要緊都不要緊,其實要緊的只不過是我跟你。你懂嗎?



你到底丟過幾多個煙蒂,我數不清了。我說這個煙灰盎好古惑啊!只要在上面擠熄了煙蒂,一反就把它反到下層,上層就再也沒煙蒂了,數不到你吸了幾支煙。你笑笑,說你說甚麼傻話呀,吸了幾支要緊嗎?我心想,要緊的,L,細節都要緊。只是我沒有說。你說,我有個女朋友拍了三年拖都不知我吸煙。我笑了,說你的偽裝好捧啊。但其實我們都不愛偽裝不是嗎?



我跟你談到了生死,你說其實都沒要緊,就是明天雙腳斷掉都不會有甚麼改變。我說或者對你而言那會是好的,你將會獲得另一種生活。你說其實有想過死,只是覺得終究會來的東西犯不著急於去尋求,你問我現在只活了二十多年,往後的幾十年到底怎麼過才好呀?我撫著圓杯邊,玻璃跟我的心一樣凍,我不言不語,其實我只想告訴你,我不想失去你。只是說話猶像那麼無力,尤其是在你那沉默的眼神下,這句話聽起來會有多荒謬。於是我緊閉咀唇,我甚至沒有勇氣看你。你說有看相的朋友說你會遭逢一大劫。我問,多大的劫。你說朋友說是會看到白光的那種,瀕死的邊緣。我說如果人到了瀕死邊緣,靠的只是意志把你拉回世界,而L,你沒有這個意志。我怕你會死。你抿一抿唇,說也許是、也許不。你再看看我,然後安慰地說,應該會活下去啦。我覺得對話很苦澀,我呷了一口再說,L,這是你今天晚上說過最正面的話。



好像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現,可是我還是禁不住驚喜L的手有多好看。乾淨的、修長的、不過份骨感的、靈巧的。我說L你的手指好好看,那種乾淨的程度說像小孩子。你露出有點意外的表情,附送一個好久不見的笑容。我說真羨慕你這雙手啊,用來拍照時在單鏡反上卡嚓卡嚓的按快門有多帥。我伸出五指,我說,你看,我的手指像小學生。你看了看,伸出帶有菸的氣息的手,摸摸我的頭,你說,不,你整個人都像小學生。



我們不著邊際地談,在酒店內那個露天的酒吧,對著馬路車在身後呼嘯而過。我們談工作、談生活、談慾望、談感傷、談關係、談意識及有關的種種。我們說起了Matrix,我們都喜歡Matrix,因為它把我們想像中的世界形象化了出來,早在有Matrix之前我們就想過世界或許是這樣子的。我說我覺得Matrix將會發生。你說你覺得Matrix現在已經發生。所有人的死亡都只是一個delete,又有甚麼是要緊的。我說你怎麼都看得那麼灰,你連愛人都沒有感情了。你說那不是灰,是虛空。每天早上起床的一刻天還未亮,那種早上的霧與藍包裹著你的身心,你覺得世界就算有幾多人都是獨個的,你無法再感受喜悅。我問你看見有喜怒哀樂的人你會問為何自己不同嗎?你說你問過無數遍了。我想了一下,點點頭,就是沒有答案。你說,對,沒有答案。我無言,靜靜的看著你。你也看了我好久,然後吐出一句話:我在你眼中也看不見任何喜悅。



我說常常覺得言語好乏味,一天下來有意義的說話有沒有三句?你說言語不是乏味,是乏力。我說對,你才對,我想說的是,言語都是乏力。



不用上班的時候,你愛戴帽子和墨鏡。你說好奇怪的感覺,你總可以吸引別人的目光卻不用讓別人看穿,就像最安全的裝備。你說你喜歡在床上看天花,一直看到無意識為止。我說我也是,只不過我喜歡在水中,浴缸裡。你說明白,那基本上是一樣的感覺。我說是呀,我們基本上都是同類的人。你說,只有你最了解我。



你說,只有你最了解我。



你說你怕別人對你好,因為不喜歡欠人,不然有種想要償還的感覺。我笑了,我說我懂我懂。其實你不會察覺到,穿高跟走半小時的路到你喜歡的酒吧、在戶外的地方吹著冷風、沒吃過晚飯就去喝酒......這些這些,都不是我的習慣。這些遷就,也是待你好。如果我能在你不覺察的情況下對你好,不會令你難過的話,再多,我也是會做的。我也只希望一直能這樣的對你好,以及不想失去你。就這樣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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